半夜起风,庭院里树影晃动。朱阁黄幔,张合若鱼鳃翩然似蝶翼。顷刻,便下起瓢泼大雨,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。
苏慕林回来后并未急着就寝,而是取来纸笔席坐在案几前,根据方才脑中记忆描绘着王宫草图。
女官菡玥七岁入宫,因长相可爱、聪明伶俐深得皇太后恩宠。后来琉璃王大婚,菡玥就被赏赐给了皇后作为贴身侍婢。可好景不长,皇后去世后菡玥就一直留在凤阳宫管理着无主之殿,和入冷宫无异。
老太监温本忠和菡玥素有交情,两人私下里更是以父女相称。所以温本忠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帮助菡玥再获恩宠,怎奈皇后去世后琉璃王心灰意冷,虽终日里沉迷音色,却无再立皇后之意。直到苏慕林的出现……温本忠见琉璃王对苏慕林情有独钟,心想这是难得的机会,便在琉璃王面前举荐了菡玥。
从琉璃王寝宫夜明宫出来后,温本忠直奔凤阳宫找到菡玥细细说明了一番,让她现在就去玉仙宫服侍刚进宫的苏仙儿娘娘,其实就是苏慕林。
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离开这冰冷无人的宫殿,菡玥自然满心欢喜,而且这次还有皇命在身。菡玥不敢马虎,东西都未来得及收拾便匆匆赶往玉仙宫。
菡玥刚进去的时候,恰好看到苏慕林在案几上画图。她便对旁边的宫女做了个手势,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跪在苏慕林身边,一手抓袖,一手研磨。
苏慕林正画得专心,心无旁骛,并未发现身边的侍婢换了人。他把刚才所到之处所看之景都在纸上用简图画了出来。放下笔,心想明天还得继续出去考察一番。
菡玥趁机凑过来瞧了一眼,轻声笑道:“这是玉仙宫吧?娘娘画得可真好。”
苏慕林一听,吓了一跳,刚打算将案上的纸翻过来。
又听菡玥道:“但娘娘好像只画了一半,这玉仙宫的右边是银月宫。但是左边的瑶华宫却没画呢。”
“嗯、嗯……我刚才就只去银月宫那边走了一遭。”
“这王宫我可熟悉的很,那明天奴婢陪娘娘去左边走走怎么样呢?”
“哦……好。”
苏慕林打量了眼身边宫女的神色,见她好像并未起疑,这倒让苏慕林暗自松了口气。心想她或许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只是闲得无聊在作画而已吧,也就不再多想。
为了掩盖自己暗画王宫地图的事实,接下来苏慕林又故意画了一堆山水花鸟图。苏慕林虽没一身好武艺也不会什么厉害魔法,但是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倒是样样精通。
他本就是个附庸风雅的公子哥,出国前结识的也都是南安城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文人骚客,笔墨丹青又是他唯一的强项。
为此他还在最后一副画上提了一首诗,诗曰:“月隐云后锁迷雾,夏至未至晚山秋。疾风忽袭**院,夜半雨声落王城。”
“好诗!娘娘不但画画得好,就连诗也做得妙!”
皇后本也是琉璃岛上的才女,跟随其多年的菡玥自然受到一定的熏染,她虽说不出这首诗好在何处,但读起来朗朗上口——尤其是后面两句,简直就是神来之笔。
“哦?你也懂诗?”
苏慕林在外漂泊这么多年,连个和他作诗说词的人都没有,甚是孤单寂寥,当下就来了兴致。
菡玥吐了吐丁香小舌,红着脸小声嘟囔道:“我一个婢女哪会懂诗,只是娘娘写得诗读起来很好听……”
“呵呵……”
苏慕林苦笑着摇了摇头,不再说话,站起来,走到窗前。
“西风本是无情物,不解相思不解愁。落叶却是多情种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嗨……叶落尚知归根,我却……”
“娘娘,您是想家了吗?”
“嗯……我离开家已经四年了,都快忘了家中高堂明镜的模样。也不知道他们身体是否安康。想来兄长应该已经成婚,却不知娶了何家姑娘。家中小妹也到了豆蔻年华,是否依旧顽皮淘气……”
想到这里,苏慕林眼里浮起水雾。他本以来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家中,和曹双完婚,生他个一男半女,过上逍遥自在的少爷生活。可现在——纵使一身锦衣华服,满桌山珍海味也食无味寝难安。
在维国打了四年苦工,苏慕林也的确厌倦了这种贫穷的生活。可他再怎么着也不愿意留在王宫里面当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啊!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男人体下承欢,苏慕林就一身冷汗,恶心的快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。
越想越害怕,越想越难过,苏慕林对着窗外寒风冷雨默默的流着眼泪。
其他人哪知道苏慕林的心思,只当他是思乡心切。
“呜——呜呜——”
突然听见身后有哭声,一回头,原来是菡玥在偷偷抽泣。
“你哭什么呢?”
“奴婢见娘娘难过,却又无能为力,所以只能在此哭泣。”
“傻丫头,你哭也没用啊。”
菡玥二十出头就当上了女官,得皇太后和皇后恩宠,自然有她的本事。单说刚才的举动就一下子赢得了苏慕林的好感。
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奴婢菡玥。”
“菡玥?”苏慕林轻轻念了一遍,对这个贴心的侍婢有了印象。
晚上苏慕林安寝的时候,菡玥也是长伴左右,不离不弃。有几次苏慕林半夜醒来,发现菡玥跪靠在床沿边打盹。但只要苏慕林稍微发出点声响,她便过来服侍。
这也让苏慕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乳娘,对菡玥的好感又增了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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